多极世界中的美国外交政策问题

10月10日，芝加哥大学政治学系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一行到访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米尔斯海默教授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荣誉教授，曾于2019年10月到访学院并作主题讲座。在讲座正式开始前，学院李巍、许嫣然、连晨超老师与米尔斯海默教授一行在明德国际楼408贵宾室进行了简短交流。下午3时，米尔斯海默教授在求是楼0120带来主题为“多极世界中的美国外交政策问题”的学术讲座，全场座无虚席、氛围热烈。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美国研究中心主任李巍教授主持开场，全体观众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米尔斯海默教授的到来。

讲座伊始，米尔斯海默教授指出，美国的外交政策与国际体系结构紧密联系，因而需要明确国际体系结构的特征及美国在其中的自我定位，进而才能解释当前美国大战略所存在的缺陷和问题。

国际体系结构的变化是美国大战略及其外交政策变迁的背景。二战之后，世界进入美苏两极对峙的时代。苏联解体后，两极体系轰然倒塌，世界上只剩下美国一个超级大国，因而1991年到2017年通常被概括为单极世界。2017年之后，世界进入了多极格局时期，美国、中国和俄罗斯三足鼎立。国际体系结构的改变使得国际关系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单极世界时期，中美关系十分紧密，彼时“中国不可能和平崛起”观点几乎没有人认可。然而，当中国越来越强大，世界进入多极体系，美国对中国的态度从接触向遏制转变，中美紧密协作的时代一去不返。现在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而中国是美国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在美国的大战略中，不同地区有不同的战略意义。美国历来认为世界上有三大极其重要的地区——欧洲、东亚和海湾地区。历史上，美国长期保持着“欧洲第一”的战略方针，因为世界强国聚集于欧洲。从1783年美国独立到2017年，欧洲都是美国最重视的地区。2017年中美战略竞争升级后，东亚因为中国的存在而成为美国最重视的地区。此外，海湾地区因为石油资源而备受关注，是美国当前第二重视的地区，欧洲位列第三。

理解美国为何一定要遏制中国的关键是认识世界的无政府状态。在无政府状态下的自助体系（self-help）中，国际环境危机四伏，软弱者遭受欺凌，一国永远无法把握他国的意图，国家生存面临严峻的威胁。任何大国的目标都是成为地区霸权（regional hegemony），同时确保没有其他国家取得地区霸权。在历史上，美国曾全力阻止德意志第二帝国、纳粹德国和苏联支配欧洲，阻止日本支配亚洲。美国之所以能广泛干预全球事务，正因为其是地区霸权。同理，美国担心如果中国在东亚没有其他任何抗衡者，便也能进一步向全世界投射力量。因此，中美关系的紧张并不是因为中国或者美国具有侵略性，而是由国际体系结构决定的，这正是大国政治的悲剧。

在中美关系之外，当前美国外交的另一重点是介入俄乌冲突。乌克兰问题需要追溯到1999年、2004年和2008年北约的三轮东扩，以及俄乌在2014年爆发的冲突和2022年至今持续的战争。俄乌战争的结果一定是俄罗斯获得胜利，因为俄罗斯在军事力量和人口规模这两大因素都占据明显优势。最终俄罗斯可能占有乌克兰20%-40%的领土，并使乌克兰成为功能失调的弱国家，难以加入北约或欧盟。东欧及其周边存在五个潜在的冲突点，分别是黑海、摩尔多瓦、白俄罗斯、波罗的海和北极圈。美国将深陷东欧纠葛的泥潭中，导致自身的大战略受到牵制。

在中东地区，美国同样陷入无休止的战争和混乱之中。由于美国与以色列之间存在不寻常的“绑定”关系，加之以色列游说集团在美国政治舞台扮演重要的角色，美国对以色列提供近乎无条件的支持。当前，以色列同时与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朗作战，希望建立单一种族的“犹太国家”。然而，以色列无法应对所有利益受损者的强烈抵抗，只会激化各方的矛盾冲突。随着以色列与越来越多周边国家交恶，美国在中东乃至国际的声誉都会受到损害。

总之，美国当前面临着较严峻的战略考验。美国寻求遏制中国而非同中国开战，中美之间将产生激烈但总体可控的竞争。然而，美国的力量被俄乌冲突、中东乱局等问题所分散，难以集中精力遏制中国。同时，由于介入俄乌战争，美国将俄罗斯推向中国的怀抱，这严重破坏了多极格局中的权力均势，使美国处于不利的处境。

在问答环节，米尔斯海默教授与现场师生热情互动，并对观众提出的问题做出生动详细的解答。关于美国如何看待中国在东亚之外（如非洲和拉美）的地区影响力，教授表示非洲没有强国的存在，且不是石油的主要产区，美国大概率不会在非洲与中国展开激烈竞争；拉丁美洲则是美国的“后花园”和战略利益所在，因而美国会对中国与拉美国家之间除经贸之外的更深层合作保持警惕。有关地区霸权的概念，教授指出美国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一个地区霸权，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和核武器的存在是限制地区霸权建立的两大阻碍。关于美国大选，教授认为无论哪位候选人上台，美国都不会改变遏制中国的战略。不同的是，相较于拜登和哈里斯，特朗普更希望尽快结束战争并与俄罗斯改善关系，而拜登和哈里斯坚持“战至最后”。如果一定要猜测大选结果，教授认为胜出的将会是“深层国家”（Deep State）。最后，教授表示对中美成为竞争对手而感到沮丧，虽然国际无政府状态下大国安全竞争在所难免，但他仍期待未来中美能走向互利共赢。

注：本期简报根据米尔斯海默教授于2024年10月10日在第25期人大美国研究学术报告会上的讲座内容整理而成。本次讲座由中国人民大学澄海全球发展与安全高等研究院主办、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承办，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翟东升、王义桅、李晨、徐正源、嵇先白、许嫣然、王召东、张云瀚、连晨超等老师，中国人民大学全球治理与发展研究院的周琪、苏浩、丁一凡、赵小卓、王太力等老师，北京外国语大学李永成老师以及来自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共青团中央等机构的多位专家学者参与了相关讨论及会后餐叙，另有两百余位校内外学生参与讲座。